半年后,南诏都城。
红砖碧瓦下,本该粉身碎骨死在霁风崖底的沈无忧安静地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
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半年前从悬崖峭壁上摔下,身体还没砸到崖底,脑袋先撞到了峭壁上。
她忘记了所有,包括顾景炎...
黑曜两尺有余的身体出现在这精致的亭台楼阁之中,显得格外违和。
他小心翼翼抱着怀里才满月的男婴,一脸得意地说:“姐姐,忘忘睡着了。”
“辛苦了。”
沈无忧接过孩子,仍在太阳底下讷讷出神。
她只记得自己在即将死亡的那一刻,是黑曜稳稳接住了她。
可是,她问黑曜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黑曜始终无法给予她想要的答复。
她心底里空落落的。
总感觉忘了一个,又或是很多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无忧,今日感觉如何?才出月子,还是少吹风。”齐昀才登上南诏帝位几个月,他的地位并不稳固,也还没有立后。
但他是真的很想立沈无忧为后,哪怕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沈无忧抬眼看着眼前风华无双的男人,脑袋又一次开始隐隐作痛。
齐昀告诉她,孩子是他的。
可是她梦里那抹缥缈虚幻的身影,明明不是齐昀。
她也很确定,她喜欢的人不是齐昀。
失去了记忆,并不意味着她失去了智商。
“齐昀,我不是南诏的人,对吗?”沈无忧站起身,缓缓朝他走去。
“为何这么说?”
“我不会南诏的方言,也没有这边人独有的口音。”
沈无忧大致能够推断出,她来自东越,而黑曜,看起来像是东越北境过来的。
据说,北境早几个月前是一个独立完整的国家。
后来东越护国公封狼居胥,一举攻破北离都城,废除了北离世代承袭的奴隶制。
她喜欢看各国的奇闻轶事。
这其中,她最喜欢的是半年前上位的东越帝王顾胤。
同时她也很欣赏,那位和她同名却早逝的东越女官沈无忧。
“无忧,你确实不是南诏的人。但你既然选择了孤,嫁到了南诏,从今往后你自然也是南诏的人。”齐昀在离开东越前,特意留下了他自己的一支暗影,时刻保护着沈无忧的安危。
沈无忧吹响骨哨的那一瞬,他们确实来不及飞下悬崖救人。
但却正好让他们遇上了呆愣愣抱着沈无忧在崖底狂奔四处寻求出路的黑曜。
黑曜是独孤璟特意安排在崖底的保命符。
可独孤璟却极度残忍,连一双鞋都不肯给黑曜。
他的人找到黑曜的时候。
他两只脚全被石头磨破了,无助地抱着晕死的沈无忧痛哭求救。
齐昀是想过等沈无忧苏醒,就将她安全护送回去,
然而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她失忆了,既不记得顾景炎,也不记得自己。
齐昀心里再次萌生出希望的萌芽。
他很想知道,如果是他先认识的沈无忧,沈无忧会不会爱上他。
不过他为人还算是正派的。
哪怕将她养在后宫,也没有想过将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卑劣行径。
沈无忧仔细地想了一下,忽然开口问道:“我是东越那个女官,对不对?”
“你...记起来了?”齐昀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快要失去她了。
“我没有想起来。但是我看过她的事迹,我感觉我很了解她。如果我是她,我的选择会和她一模一样。”
沈无忧在卧病在床的半年多时间,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是谁。
现在她终于想通了。
沈无忧看着满眼落寞的齐昀,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多谢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我不想再留在深宫里了。我想去找回属于我的人生和记忆。”
“你们果然是有缘的。”齐昀低低地感慨着。
“什么?”沈无忧显得有些迷茫,她并没有听明白齐昀的话中之意。
齐昀红着眼眶,敛下眼里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好一会儿。
他才平复好心绪,极为勉强地展开了一抹带着苦涩的笑容,“今日一早,顾景炎就找到孤这里来了。”
“顾景炎...”
沈无忧不记得他,但从那些野史以及人物小传上看,他应该才是自己的正牌夫君。
她之前是很想要找回自己原来的人生。
可忽然冒出一个夫君,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沈无忧自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
不知道她夫君长得好不好看...
要是不好看,她就假装不认得,带着她的忘忘远走高飞好了!
“无忧,你想去见见他吗?”
齐昀语音哽咽,但还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母后被赐死后没多久,亲生哥哥也因为颠沛流离去了东越。
在那之后。
他身边再也没有可以亲近的人。
孤独感像是看不见的空气一样,将他层层包围。
在东越第一次见到沈无忧。
他便发现她的独特之处。
她不仅妙手回春,治好了他的病。
还在不知不觉间,医治好了他的心病。
那段时间。
他每天都会期待着看诊时间快点到来,期待着沈无忧吃上他带的香喷喷的鸡腿时那极度可爱的模样。
他会永远记得,躲在桌底下大快朵颐无忧无虑的她。
也会记得用手腕血给他做药引,无私善良的她...
可是,他好像竭尽所能,都没有办法让她爱上自己。
沈无忧思索了一下,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就见见吧!”
她抱着怀里的孩子,没来由地开始紧张。
这几个月里,从诸多人物小传中,她了解到的顾景炎是博爱且睿智的。
怎么说呢。
她对他多多少少是有些崇拜的成分。
但并不代表她能够一下子接受,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陌生的夫君。
“孤这就让他过来。”齐昀算是彻底死心了。
他用了半年时间精心照料她,她都没法喜欢上他,想必他和她是注定要错过的。
“嗯。”
沈无忧点了点头,她抱着孩子焦灼地在院子里踱步,
顾景炎的速度也很快。
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带着一众兵马,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无忧!”
顾景炎看到她的那一刻,什么帝王的形象和风骨统统抛到了一边。
他快步上前,抱着沈无忧和她怀里的孩子。
眼泪像是泄了闸的洪水,一直掉一直掉。
沈无忧抬起眼眸,偷偷打量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他的身材她挺满意,肩宽窄腰,穿衣好看。
但是...他的胡子她不喜欢。
看上去邋里邋遢的,还不及齐昀清秀!
最要命的是,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哭...
沈无忧轻轻推了推他,小声道:“我又没死,你哭丧呢?”
“这半年来,朕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顾景炎稍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他还是没有放开沈无忧,双手紧紧将他桎梏在怀里,深怕他一眨眼的功夫,沈无忧再次不见。
“我...我失忆了。”
“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我现在还没有记起你,你这么抱着我,会让我感到有点不自在。”
沈无忧能够感受到顾景炎身上极强烈的情绪,但是对她来说,顾景炎算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被陌生男人这么抱着,她浑身都不怎么自在。
“失忆了?”
顾景炎赶紧松开桎梏她的双手,细细地打量着她。
她确实是她。
但细细一看,还真的有些不一样。
现在的她似乎真的想不起来自己。
顾景炎心下闪过一丝落寞,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就算她永远记不起来他们的过去,他也有信心能够让她再度爱上自己。
沈无忧看出顾景炎的落寞,连声补充道:“我不止不记得你,也不记得其他人。”
“没事,跟朕回东越,好吗?你爹和你兄长每日都在各地搜寻你的身影,也许等你看到他们,就能想起来了。”
“可以。”沈无忧很干脆地就答应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她又将怀里的孩子给顾景炎抱了过去,“你要不要抱抱他?他好像是你的...但是我不是很确定,也许我之前还找过别的男人。”
“他就是朕的。”顾景炎有些哭笑不得,沈无忧竟连孩子是和谁生的都给忘了...
“你为什么都不跟他说话?你要是不喜欢他,我可以给他找其他爹。”沈无忧较真地说。
“朕没有不喜欢,朕只是紧张。”
顾景炎生平第一次抱着这么小的孩子,他很怕自己会弄伤孩子。
他想着掀开襁褓看一下是不是宝贝女儿。
又觉得不太礼貌。
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男孩还是女孩?”
“他叫忘忘,忘记的忘,男孩。”
“忘忘...真好。”
顾景炎暗暗叹了口气,沈无忧就算失忆,还是当初那个起名废。
之前她就想着管孩子叫狗蛋。
失忆后居然来了个谐音梗,“忘忘”听起来跟“汪汪”差不多。
话说回来,他现在还是觉得很庆幸。
沈无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孩子还能保住,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在赶来后宫的路上。
齐昀的人也跟他说了当时是黑曜救的沈无忧。
同时齐昀也亲口说了自己从始至终没有碰过她。
让他不要老是疑她失洁,从而冷落她侮辱她。
顾景炎其实真的无所谓这些事。
这半年时间里,他每天都是如坐针毡茶饭不思。
他的诉求很简单。
只要沈无忧还活着,他便心满意足...
顾景炎笨拙地抱着孩子,见孩子缓缓睁开双眼,尤为激动地说:“忘忘,叫爹。”
“姐姐,他是不是一个傻子?忘忘才一个多月,怎么会讲话!”黑曜站在沈无忧身侧,不解地看着顾景炎。
顾景炎有些尴尬,他没有照顾过孩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孩子已经会说话。
“咿...咿?”
忘忘眨了眨狭长的眼睛,他盯着顾景炎下巴的胡子看了一会儿,忽然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哭声。
“哇...呜呜呜...”
顾景炎慌了神,连忙将孩子递给沈无忧,“朕没打他,真的没有!”
“没事,他看到长得丑的男子就会哭。”
沈无忧接过忘忘,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就已经不哭不闹。
长得丑??
顾景炎彻底破防了。
他这半年哪里顾得上自己,胡子拉碴的,也不会刻意去弄。
自然是比不了每日跟个花孔雀一样花枝招展的齐昀。
“无忧,你是不是在嫌弃朕?”
顾景炎委屈巴巴跟在沈无忧后面,他没想到沈无忧居然会嫌他丑。
“我没有嫌弃你,我无所谓长相的,是孩子害怕。”
沈无忧一直都是喜欢干干净净的小白脸类型,有胡子的男人,她是完全欣赏不来。
要她和这种男人同床共枕,她是不愿意的。
“朕以前不长这样。”顾景炎无比后悔这半年来没有好好保养自己,急着想要证明自己还是有美貌的。
“罢了,人总是会老的。”
沈无忧神色淡淡,抱着又一次睡着的孩子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启程?我想回去看看我爹和哥哥们。”
“要不现在就走?”
“也好。”
沈无忧和顾景炎走出宫门的刹那,下意识回头,朝着齐昀招了招手,“多谢照拂。”
“你救过孤的命,这是孤应该做的。过些时日,孤还想着去东越看看孤的干儿子,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
沈无忧看着齐昀身边长得花容月貌的男子,悄悄询问着顾景炎,“齐昀身边的美男是谁?”
“柳溪,又名齐溪,是齐昀的亲哥哥。此次他随朕来了南诏,应该会留在南诏住一段时间。”
“南诏皇室出俊男,一个更比一个俊。”沈无忧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
顾景炎又一次破防,自家女人怎么老是夸别人俊美?!
深夜,他们一行人为了赶路并未宿在客栈。
而是草草地在马车里,又或者就地搭着帐篷打算将就一夜。
顾景炎很自然地以为沈无忧要和他同一辆马车。
看到她抗拒的眼神,他只能默默下了马车,守在了马车外。
流火见自家主子这般落寞,连声宽慰:“主子,王妃她只是记不起来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什么王妃,现在她是朕的皇后。”
顾景炎认真地纠正着流火,说起来沈无忧怀的是个儿子,确实省了他不少麻烦。
如果怀的是女儿,那么他就算是想要废除后宫。
文武群臣也不可能同意。
加上帝王无子嗣,是为大忌,各方人马都会蠢蠢欲动,想着谋朝篡位。
这么说起来,他们这一路走来还算是顺遂的。
只是...
他现在又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沈无忧似乎不喜欢他了。
“流火,朕是不是老了?”顾景炎抿着唇,委屈又无助。
“主子怎么会老?还是和原先一样英俊潇洒。”
流火觉得,蓄了胡子的顾景炎多了一分成熟男人的味道,反正他是觉得比之前更帅气了。
追风一语中的,“皇后才不是嫌弃主子年老色衰,她只是不太喜欢男子蓄胡子。只要把胡子弄干净了,主子的美貌也就回来了。”
“瞎说!主子现在明明很好看!”流火不以为然地反驳。
“是你们不懂,我可比你们了解皇后!她之前甚至偷偷拔过大白的胡子。”追风一本正经地说道。
“朕去河边收拾一下。”
顾景炎觉得追风说的很有道理,连忙提着剑去了附近河边,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顺便把胡子也给刮得干干净净。
夜半,沈无忧迷迷糊糊地被身侧孩子的哭声扰醒。
她起身拉开车帘,朝外头喊了一句:“拿羊奶过来。”
闻言顾景炎接过黑曜递来的温热羊奶,给马车上的沈无忧递了进去。
透过清冷的月光,沈无忧终于看清眼前的男人。
她瞬间被他的容貌给惊艳到了。
就连说话也客气了不少。
“那个...你可以上马车帮我一下吗?”
“好。”顾景炎受宠若惊,连忙上了马车。
“你帮我抱着忘忘。”
“嗯。”顾景炎连忙照做,沈无忧在给孩子喂羊奶的过程中,总晃神偷看他。
原来他长这么好看...
沈无忧越看越喜欢。
等孩子吃饱喝足,她又夹着嗓子,温柔地看向顾景炎,“外头冷,要不你在马车里挤一挤?”
“好。”
顾景炎做梦也没有想到,沈无忧居然是个颜控。
感受到她的态度变化。
他莫名觉得很是可爱。
这女人口口声声说不介意样貌,他不过是处理干净了胡子,她现在都愿意和他在一块儿睡觉了!
从南诏启程回东越,少说也得个把月时间。
这期间沈无忧和顾景炎日渐熟络。
她甚至曾让黑曜带着忘忘睡,试图和顾景炎单独睡在马车之中。
夜里。
沈无忧整个人都贴在了顾景炎身上,这么貌美的夫君她实在太满意了。
她的手轻触着顾景炎里衣下的肌肉纹理,越摸越兴奋。
他的身材真的很不错,什么时候能够亲眼见上一见就好了...
顾景炎紧绷着身体,任由她随意亵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