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的青石板被马蹄踏得咚咚作响,舒瑶攥紧缰绳的手骨节发白。
晨雾未散,宫墙在雾中像道灰沉沉的巨幕,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愤怒。
昨夜血书上的字迹还烙在视网膜上,“药人”二字像根烧红的针,此刻随着马蹄颠簸,正一下下扎进她后颈。
皇后中毒的消息来得太巧,巧得像有人故意掀开了盖子,要她往这潭浑水里跳。
“吁——”她在凤仪宫门前勒住马,马前蹄扬起的尘土里,守宫的老太监正扶着门框发抖:“舒大人……娘娘在里间……”
暖阁内的熏香呛得人睁不开眼,舒瑶扯下外袍甩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
锦被下的皇后像片被霜打蔫的海棠,面色青白如纸,唇角泛着诡异的紫,连指甲盖都透着乌青。
她指尖搭在皇后腕间,脉象乱得像被狂风卷散的线团,忽快忽慢,间或有几丝若有若无的滞涩——是蚀魂散。
“太医院怎么说?”她头也不回地问。
“回大人,”随侍的女官跪得膝盖生疼,声音发颤,“刘院正说……说娘娘中的是蚀魂散,可这药……这药太医院早没了方子……”
“早没了?”舒瑶冷笑一声,从医药囊里摸出银针,“那他们倒记得清是蚀魂散?”她屈指弹了弹皇后的人中,见毫无反应,又掀开眼皮——瞳孔涣散,眼底泛着暗红血丝,“剂量是寻常三倍。”
殿外传来龙纹朝靴碾过青砖的声响。
“朕听说舒卿最擅解毒。”皇帝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若能救她,朕许你所求。”
舒瑶抬眼,正撞进皇帝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他站在檐下阴影里,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若隐若现,本该慌乱的眉峰却平得像画出来的,连指尖都稳稳搭在腰间玉扳指上——这哪是来探病的?
倒像来验收结果的。
“臣尽力。”她垂眸应下,反手从医药囊里取出颗褐色药丸,“伪九清丹,先吊住心脉。”
宫女端来温水,舒瑶捏开皇后的牙关,药丸刚滚进喉咙,就见皇帝的目光扫过她掌心的药瓶。
那一眼太快,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却让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他在看什么?
看药瓶上的“伪”字?
“传御膳房近七日的膳食单。”她突然开口,“蚀魂散需连续三日微量摄入才会发作,娘娘不可能昨日赏菊时突然中毒。”
皇帝的手指顿了顿,旋即轻笑:“舒卿心细如发。”他转头对随侍太监道:“去拿。”
膳食单送来时,舒瑶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每一页的“御批”二字都力透纸背,是皇帝独有的瘦金体。
贡茶、燕窝、参汤……所有入口的东西,全在他笔下画了圈。
“皇上每日都审膳食?”她问得随意。
“皇后体弱。”皇帝的目光落在皇后脸上,“朕自然要多操心些。”
多操心些——所以连毒都亲自喂进去?
舒瑶捏着单子的手在抖,喉间泛起腥甜。
她忽然想起昨夜血书里的“他们”,或许从她还是胎里的“药人”起,这宫里的某些人,就已经在织一张网了。
暮色漫进宫檐时,皇后的呼吸总算稳了些。
舒瑶支开所有宫人,在床头守到月上中天。
她摸出怀里的玉印,“清宁”二字被体温焐得温热,像母亲的手在安抚。
“该去御药房了。”她对着月光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