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知道,”钟文松接过话说:“咱这里有个迷信的说法,说是狗有辨识邪祟的能力,咬哪个小孩子,就说明哪个小孩子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
“所以往往就会给被咬的孩子戴一个小铃铛,用来辟邪。”
“嗯嗯,应该是这样。这个小铃铛,应该就是我小时候,咱爹给我戴着用来辟邪的。”
“后来晴晴的姥娘给我打了镯子,就把铃铛装到了镯子上。”李停说。
钟文松又问:“那时候晴晴姥娘的院门口左边,是不是有一小片竹林?竹林旁边是一口不大的池塘?”
李停看着钟文松,瞪大了双眼:“你去过那里?”她盯着他,像看一个怪物:“还是说,你能掐会算,能算出来那里都有什么?”
钟文松的嘴角翘了起来,眼里却热热的,眼泪湿了眼睫,滑了下来:“我说对了是吧?我不会算,但是我去过那里。”
“我还喝过那个池塘里的水呢,差点儿把小命交待在那里!”
李停迷惘地看着他,他们成亲近两年来,除了去年洪灾,钟文同在坡李庄遇难时,钟文松哭过一次,这是他在她面前第二次流泪。
不等李停再问,钟文松自己说开了:“我本来有三个妹妹,除了大雁和小燕,我和文同中间还有一个。”
“她就是在三年自然灾害的第二年,给饿没的。”
说到这里,他擦了擦眼睛,“第三年的时候,有了文同。咱爹上河工回来了,文同不会吃饭,家里只有咱爹咱娘和我三个人的口粮。”
“因为文同吃奶,那点儿粮食,还不够咱娘自己一个人吃的。”
“那个时候,村里人都说东乡受的灾情小一些,能吃饱饭,咱爹就带着我,去东乡讨口活命。”
李停像是明白了什么:“你去东乡讨过饭?”
说着自己也感觉有点儿滑稽:“你说你看着我这镯子眼熟,是不是你去过沙家口,看到过我啊?”
钟文松似笑非笑:“你不相信?按说你当时已经五岁多了,也不能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吧?既然你不记得了,那我就再帮你回忆回忆。”
那时候钟文松虚岁七岁,实际年龄只有六周岁。
因为食不果腹,看上去还没有五岁的孩子高大壮实。
暑热刚退,老钟背了一件棉絮外露的破棉袄,拿了两个豁口的破碗,就领着文松离开南洼里,一直往东走了。
这让老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讨饭的情形。
只不过那个时候没有家,也没有目标,讨饭就是他们的生活,走到哪就讨到哪。
如今自己带着儿子去讨口,是为了度过荒年。
他们不会一直在外面讨饭。
他们在南洼里还有一个家,有人在家里等着他们回来。
这一点让老钟心里安定了不少。
他们走了一天,不知道站过多少人家的院门口。
开始的时候,老钟怕文松胆怯,也怕有恶狗吓到儿子。
看到院子里有人,就拉着儿子的手向人家行乞:“可怜可怜俺父子俩吧,孩子都饿得走不动了。”
父子俩走走停停,一天又走不了几里路,离南洼里自然也不会太远。
方圆十几里的村庄,都属于洪河流域,受灾的程度差不多。
因此即使有特别心善的人家,可怜他们,尤其是这个面黄肌瘦,看上去才四五岁的孩子,然而自己家人的肚子尚且填不饱,又哪里能拿得出给他们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