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府里大姑娘来了,正坐在茶室。”小宁掀开帘子。
又道,“林大管事也在正房门外候着。”
南引枝今日一袭藕灰纱罗配芽黄裙,外搭一件浅灰纱质褙子,发鬓斜簪一支银质薄片簪,唇点檀口,眉如翠羽。
她今日如往常一样,拜了神像,见了陈氏,才回归燕居理事。
如今交出府里中馈,无需每日点卯发对牌,事也少了大半。
南引枝微微颔首,去了茶室,吩咐让人请林大管事,到茶室外的帘子候着。
江听雪还未出嫁,和外男有别,在正房内总要多重忌讳。
两人见礼,江听雪准备提及来意。
南引枝先让人给江听雪上茶,又瞥一眼她贴身侍女绿袖,浅笑道:
“雪娘莫急,你也随我学了一段时日的中馈,不如听听林大管事要说的事。”
江听雪面色一怔,旋即嘴角上扬:
“也好,正好也让南姐姐,校验雪娘这段时日的成果。”
南引枝轻轻点头,隔着帘子的林大管事,拱了拱手先见过礼。
他四十来岁,个儿不高不矮。
往那一站,自带三分威。眉梢子跟裁纸刀似的,利利索索往鬓角挑,左脸蛋子上横着道浅疤。
但他面上一团和气,他开口道:
“前些时日,娘子吩咐给阿豪的放良文书,小的已经着手去办了。
只是阿豪那小子背主,娘子不仅大方还了身契,还给了六年三个半月的银子,又让小的去官府报放良文书。
这恶仆既然噬主,娘子为何还如此宽容?
小的愚钝,还请娘子示下。”
南引枝左手受伤,换了右手端起汝窑茶盏。
浅青色的茶叶沉沉浮浮,茶味馥郁。
这是清茶,不同于琼都茶馆里口感丰富的茶百戏。
她轻抿一口,齿颊留香,缓缓开口:
“雪娘你怎么看?”
江听雪对阿豪也有些印象,她眉眼间显露一抹疑惑:
“他不是南姐姐从扬州带来的人么?”
顿了顿,朝林大管事说:
“这阿豪何处噬主?”
林大管事清了清嗓子,笑着道:
“回大姑娘的话,这阿豪罪责有三。”
江听雪微微歪头,面露不解。
林大管事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其一,他乱嚼舌根,泄露娘子隐私,迫使娘子陷入险境。
其二,他勾结贼人,引贼入室,预谋伤害娘子。
计谋未成,不思补救之法,反怨娘子不公。”
江听雪笑容微僵,捻着罗帕的手微微发颤。
引贼入室?
“其三,最让人不齿,他、忘、恩、负、义!”
林大管事振振有词,脸色骤变,语气又急又快:
“娘子于他性命堪危时伸手相援,恩同再造。
又带他入琼都,分派府里轻松的活计。
他不思回报娘子,反而将娘子软肋亮于人前。
让娘子沦为府中谈资,还吸引有心人的目光,设陷阱于娘子,意图谋害。
如此不恩不义、寡廉鲜耻之人。
大姑娘,您觉得——他的下场该如何?”
林大管事话音落定。
江听雪手中罗帕一掉,脸色一白,双手发抖端起眼前的茶盏,磕磕绊绊道:
“也许……他……有苦衷。”
“非也。”
林大管事轻抚下须:
“他独身一人,上无双亲孝敬,下无儿女抚养,也无兄弟姊妹。
敢问有何苦衷?”
江听雪轻咬下唇:“那……可能差事分配不公?”
南引枝笑了笑,林大管事挑眉:
“既觉不公,为何不当面提起,反行小人行径?难不成娘子爱苛难他人?”
江听雪不敢抬眸,手心不断摩挲:
“或许……或许他尚未意识到若行此事,会给南姐姐带来伤害。”
林大管事沉默片刻,才道:
“大姑娘言之有理。”